心跳-我的cp立马结婚版

一个因为太挑食不得不自己做饭的同人女

【焕顺】将军夫人有令

2.3w+一发完 南世子殿下和亲东鲁

*先婚后爱*吃醋*真香*互宠 

  

南都一脉的势力在殷启弑父杀君之后,地位便一落千丈。从前东西南北四大中派头最盛的的南都,也如月蒙云般地笼罩上一层阴霾,甚至小州诸侯都敢上前挑衅。

 

南都重臣纷纷上奏,希望南都皇室派人和亲以稳定南都局势。话总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不过是南都没落,这帮大臣也讨不着好日子过,故向皇室施压。

 

南伯侯心里清楚,却又无可奈何。南都风光时,到处都是前来巴结的贵族,如今今非昔比,南都岌岌可危,到处是饿极了的狼想要吞并占领这块土地,建立一个新的南都皇室。而刚刚登上王位的殷寿自然不会搭理,南都的皇室是谁不重要,能不能上贡,能不能忠于殷商,才重要。

 

南伯侯一直把唯一的儿子鄂顺当做心头肉,虽然嘴上总是不留情,但人人知道他老人家是刀子嘴豆腐心。

 

“父亲,为了南都,您送我去和亲吧。”

 

鄂顺跪在大殿上,周遭是文武大臣,他们盼着这句话许久了,而鄂顺选在这个时候说,也是因为众臣必定会随着他的话给南伯侯施压。

 

“胡闹!”南伯侯拍案而起,案台上的竹简被震得从桌上掉了下去,他愤怒的眉毛皱在一起,一向脾气暴躁的南伯侯此时看起来更加怒火中烧。

 

一位大臣扑通一下也跪在地上,低头重重磕了下去,在地板上格外清晰的发出砰的一声。

 

“世子殿下已同意和亲,南都动荡,请君候勿弃南都子民于不顾,为世子殿下择良婿罢!”

 

出头鸟不是最值得害怕的,重要的是第二个跟随的声音,不知谁附和了一句,紧接着众臣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人声震耳欲聋:“请君候勿弃南都子民于不顾!为世子殿下择良婿罢!”

 

这帮老不死的,倒是会挑着家国大义上说。

 

南伯侯气得红彤了脸,怒气冲冲地在案台上踱步:“好啊!好啊!你们都是南都之重臣啊!”

 

看着父亲的模样,鄂顺担忧地皱紧了眉,却也不曾退让,努力地把话说得平稳:“父亲,儿子不孝,未,未能伴父亲左右为父亲排忧解难,眼下南都危难之际,我作为父亲的儿子,南都的世子,有责任站出来,请父亲息怒…莫要伤了身体…”

 

那日南伯侯还是没有同意,喘着粗气被伯候夫人扶走了,众臣见此般还是无果,纷纷摇头叹气,也作鸟兽散了。

 

离开时,第一个站出来附和鄂顺的陈太傅拍了拍鄂顺的肩膀,用他沧桑地声音说:“世子殿下心系百姓,南都有世子殿下是南都的福气呀…”

 

 

母亲是温良贤淑之人,也少见的训了鄂顺行事鲁莽,事先没有和南伯侯知会,公然在大殿上提出和亲,把他父亲架在了不仁不义之处。

 

鄂顺低着头,委屈地瘪着嘴:“我不这样,父亲不会同意的,母亲,父亲他几日不愿见我了…”

 

南伯侯夫人看着儿子低落的样子了,也不忍再责怪,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

 

母亲的声音,总是给鄂顺平定内心的能力。

 

“你父亲没有怪你,他是舍不得你。”母亲那样温柔地笑着,对他说:“去吧,再去找你父亲一次,他会见你的。”

 

听了母亲的话,鄂顺往南伯侯的寝宫中去,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来,侍女恭敬地向他行礼,侍卫也没有拦他。

 

南伯侯坐在茶台的一边,见鄂顺进来,也只是瞥了一眼,用他沉沉又沙哑的声音缓缓道:“过来坐吧。”

 

见父亲主动开口,鄂顺顿在门口的脚步轻盈了些,他乖乖坐到茶台的另一边,父亲的对面,低着头看着父亲把倒好的茶水放过来。

 

“父亲,我…”

 

“不必说了。”南伯侯于那日殿前相比,已经平静了许多:“我知道你是忧心南都,但你也要知道,你是我,也是你母亲,唯一的儿子。”

 

“父亲,我是您的儿子,但南都的子民千千万万,他们,他们也有儿子,他们也是父亲母亲,我身为世子,不能抛家国大义之不顾,牺牲我一人换南都安稳,父亲才不会整日为周边各诸侯虎视眈眈而忧心忡忡...”

 

南伯侯看着鄂顺那双明亮的眸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热血的自己,看着看着,严肃的脸也柔和了下来,摇着头又抿了口茶,喃喃道:“大啦…我的儿长大啦…”

 

“父亲…那日大殿是我冲动了…”鄂顺瘪着嘴:“儿,儿子知错了。”

 

南伯侯摆摆手:“罢了,罢了。”

 

见父亲态度软下来,鄂顺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那和亲的事…”

 

“如今南都落没了,王公贵族,避之不及呀…”南伯侯顿了顿,又说:“好在姜恒楚那个老家伙还算有良心。”

 

提到老朋友,南伯侯笑了笑,接着说:“东鲁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能给你找到最好的去处了,姜恒楚的长子姜文焕,虽不是世子,但年龄与你相当,等以后东鲁的世子大了,他也能有一处封地,只是品性尚未可知…我上次见他时,他还只是襁褓婴儿。”

 

“东鲁愿意就太好了!”鄂顺的眼睛亮起来,作为四大伯候之一,东鲁愿意与南都有这层关系,南都才算彻底有救了。

 

“你高兴什么,你只得带着信物去往东鲁,出嫁都不风光。”说到这里,南伯侯愤愤地:“这个老家伙…”

 

“父亲,如今东鲁愿意和亲,不论形式如何,都算雪中送炭了,”鄂顺笑起来:“您不必心疼我。”

 

南伯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说:“过两日,你就带着玉佩向东,我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去。”

 

“一队人马?”鄂顺有些惊讶:“人多赶路未免累赘,父亲,只需一匹千里马随行,我一人足矣。”

 

“胡闹!”

 

“父亲,您不必担心我,我习武多年,定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况且带许多人马去,东鲁朝中不免诟病,能让我嫁予东鲁郡王,东伯候叔叔想必也是力排众议,我,我们还是别添乱了。”

 

“你…臭小子,现在倒是有主意了,”南伯侯佯装生气,却心知拦不住他,鄂顺说的不无道理,于是又摇着头:“罢了,翅膀硬了,管不住你了,多带些盘缠罢,去了东鲁就不像在南都了,处处都要小心些。”

 

“是,父亲。”

 

“带个身手好的侍从同去也可,路上还能照顾你些...”

 

“父亲...”

 

南伯侯蹙着眉,一如既往的大嗓门,看起来像个耍无赖的小老头:“暗卫,暗卫总行了吧!”

 

鄂顺也不再坚持,笑着点点头头:“父亲安排就是。”

 

 

三日之后,鄂顺‘独自’踏上了去往东鲁的路,南伯侯安排的暗卫真够暗的,出发时,鄂顺都不曾察觉有人跟着,还以为是父亲公务繁忙,把这茬忘了。

 

直到他半路遇上一窝土匪,双拳难敌四手时,暗卫才不知从哪出窜出来同他一起杀出重围,之后偶尔在吃饭时会出现,也不同鄂顺说话,好像是个哑巴。

 

走走停停悠哉游哉地仿佛是出门游玩一般,鄂顺一点也不急见自己的夫婿,愣是把两日能赶完的路用了五日,进了东鲁境内也没有第一时间求见皇室,而是在东鲁城内玩了一遭。

 

鄂顺没来过东鲁,看什么都新奇,从关口逛到集市,搜罗了一堆没用的小玩意儿,最后脚步停在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塔楼前,上面赫然写着:弥黛坊。

 

门口的姑娘注意到了站在门外抬头望着招牌的鄂顺,扭着柳腰走过来,拂袖遮面,眉眼流转,声音能把人的骨头酥化了:“公子,怎么不进来?”

 

“这,这是什么地方?”鄂顺磕磕巴巴地开口。

 

姑娘轻声一笑,才道:“自然是供王公贵族寻欢作乐的地方,本教坊音律一绝,公子进来坐坐罢?”

 

“寻欢作乐?那我不去。”说着鄂顺转头就要走。

 

“公子不必担心,只要富贵些,弥黛坊也放行。”

 

“我才不是没钱呢!”鄂顺皱着眉,还能让你小看了不成。

 

“那便进来坐坐?”姑娘勾着娇媚的嘴角:“吃些小食,听听姑娘们唱歌,花不了多少钱,难道公子负担不起?”

 

“我,”鄂顺骑虎难下:“去就去。”

 

姑娘笑魇如花,侧身抬袖:“公子里边请。”

 

虽然有种被人挖好了坑自己跳进去的感觉,但鄂顺喜欢这里,里面造得金光闪闪,阁座雅致,舞姬乐姬都是好,还有白嫩模样的男子在抚琴,重要的是吃的不错。

 

进关以来,他还没吃饭呢,哐哐点了一大桌,吃得很是满足。

 

“这…这长得不错嘿…”醉醺醺的青壮男人扑倒在鄂顺脚边,又撑着坐起来,旁边的小厮无奈地扶着他。

 

鄂顺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些,继续喝茶。

 

男人又扑过去,这次扯上了鄂顺的衣襟:“你多少钱?”

 

“胡说什么,走,走开。”鄂顺甩开他,初来乍到,刚领他进来的姑娘说这里常有贵族来,他也不想惹上什么风波,手劲还控制了。

 

“你别不识好歹!”

 

男人又要上前,小厮费劲地把他拉住,还不忘给鄂顺致歉:“我家大人喝醉了,公子莫怪…”

 

“装什么装啊!你知道我是谁吗?”男人叫喊着一把推开小厮:“你滚开!”

 

小厮被重重地甩在柱子上,鄂顺蹙眉站立,上前把小厮扶起来,看小厮对鄂顺连连道谢,醉鬼好像更不爽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一个来卖的装什么,叫声大爷我包你一晚上!”

 

男人又举着手摇摇晃晃地上前去,鄂顺叹了口气,反手将他扣住,又扔出去。

 

“切,你知道我是谁吗。”鄂顺无意冲突,转身便要走。

 

这下醉鬼更不爽了,方才还站不稳,此刻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叫嚷着抓起重重的木凳冲过去,鄂顺回过头的时候,那把木凳离他的头只有毫厘。

 

鄂顺抬手遮挡,木凳却没有如想象一般砸下来,闭紧眼的鄂顺缓缓睁开,眼前的木凳被一只手稳稳地抓着,醉鬼用尽力气也无法撼动。

 

“说说看,你什么身份。”抓住木凳的男人抬了抬下巴。

 

这人长得好是其次,从穿着打扮就能看出身份不一般,看力气是习武之人,右手两指上有茧,应该是常年射箭,腰间的令牌上刻着东鲁的蟠螭图腾还镀了金边,看样貌又年轻,高低是个皇亲国戚。鄂顺在脑内消化这些。

 

醉鬼见到来人的脸好似一秒清醒了一般,腿瞬间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殿殿殿,殿下…殿下,是他!”醉鬼慌张地指着鄂顺:“是这个男妓不识好歹!”

 

“你才是男妓呢,忍你两次还没完了。”鄂顺再好的脾气也磨没了,叉着腰气呼呼的:“我在这好好吃饭,你过来耍流氓,我没揍你都,都算好的!”

 

“你血口喷人!”

 

这边动静大了,雍容的老板娘才摇晃着浑圆的臀部谄媚地小跑来:“哎哟,殿下大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呀…”

 

“客套话不必说了,”姜文焕抬手打断:“王公子喝醉了耍酒疯,冒犯了你的客人,这桌就让王公子买单吧。”

 

“啊…啊?”醉鬼懵懵地看向鄂顺那桌,这家伙,满满三个大汉的量都有了。

 

“王公子,你有异议吗?”姜文焕挑了挑眉。

 

“没有没有…”醉鬼心里苦还得扯出笑脸,念叨着:“这得多少钱呐…”

 

姜文焕向老板娘使了个眼色,老板娘一副了然的样子,道:“真不巧,这位公子点了都是好货呀,要王公子破费啦!”

 

鄂顺此时站在一旁,仿佛是置身事外的看客,身旁两人也没问过他的意见,就擅自做了处罚。

 

“我不用他付,他出言侮辱,还想伤人,我要按照律法处置!”

 

此话一出,姜文焕和老板娘对视一眼,都笑了。

 

鄂顺皱眉,他们的笑好像在调笑他愚笨。

 

老板娘笑着地对鄂顺道:“公子是外邦人吧?殿下发话了,您就别掺和了。”

 

鄂顺更加不爽了,对姜文焕说:“你不是殿下吗?作为皇室,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哎哟公子…不能对殿下这么说话的呀…”老板娘慌忙劝道。

 

姜文焕抬眉,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我要是眼睁睁看着,恐怕此刻你已经头破血流了。”

 

鄂顺都堵得说不出话,气冲冲抓起包袱的绕过几人出去,还没几步,又不情不愿地回头冲着姜文焕道:“方才多谢了。”

 

姜文焕蹙眉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

 

 

东鲁宫殿内,姜文焕和东伯候商讨完公务正要退下,东伯候似是突然想起来,叫住了他。

 

“焕儿。”

 

“是,父亲。”姜文焕转头,毕恭毕敬地抬手俯首,这是他的抗议。

 

“私下不必礼数如此周全,生分。”东伯候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鄂崇禹的儿子今日进关了。”

 

“是。”姜文焕站在原地,无视了东伯候的动作,面色冷冷,语气也平平。

 

“我知道你对这门亲事不满,但南都…”

 

“我知道,父亲,我不会让您为难的。”

 

“嗯,委屈你了。”

 

“父亲见过他了吗?”姜文焕问。

 

东伯候摇摇头。

 

“那父亲怎知?已到东鲁却不来觐见,南都世子未免太不识礼数。”

 

“他刚进关,关口就传消息来了。”

 

“他人在哪?”

 

“进关后到处晃荡,后去了弥黛坊。”东伯候无奈地笑笑:“鄂崇禹的大儿子夭折,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又是嫡出,娇生惯养些也正常。”

 

“纨绔子弟,”姜文焕冷哼一声:“两日行程一拖再拖,到了东鲁却不来面见,他若不是目中无人,便是也无心这桩婚事。”

 

“焕儿。”

 

“……”姜文焕闭眼舒了口气,道:“儿臣失言。”

 

东伯候自然清楚自己儿子的想法:“罢了,下去吧,明日晚膳后记得来见一见。”

 

“是。”姜文焕行礼告退,步子踩得地板砰砰作响。

 

 

鄂顺在客栈住了一晚,白天的事让他心情不爽,明日还要觐见东鲁皇室,见见自己未曾谋面的夫家,好些天了,鄂顺才想起好奇自己的夫婿是个怎样的人,只希望不要是个风流的,也不要是个粗鲁的,起码要讲理才是。

 

 

鄂顺出于礼貌,也代表南都的面子,把自己捯饬得干净,坐着马车进宫,却不料在宫门就因为没有通行令牌被拦住了。

 

“我真的是南都世子,你放我进去吧。”鄂顺掏出玉佩,侍卫看了看又丢还给他。

 

“我还是朝歌太子呢,没有令牌,你是天王老子也没用,滚一边去。”守门侍卫把鄂顺推到一旁:“去去去。”

 

“你…”鄂顺只得站在一旁,着急忙慌地翻着包袱,左右也没找到令牌样的物件,嘀嘀咕咕地:“父亲是不是忘放了…”

 

“殿下…”宫门的侍卫招呼了一声,让一人进了去。

 

鄂顺耳朵尖听见了,定睛一看,这是昨日的在弥黛坊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室,忙叫住他:“诶!那个谁!”

 

侍卫也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就要上前去:“你怎么还没走。”

 

姜文焕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又对侍卫道:“住手。”

 

“是我呀,我们昨天见过的。”鄂顺笑着冲他招手。

 

姜文焕当然记得:“你要进宫?”

 

鄂顺瞪圆了眼睛用力点点头,又道:“但是我没有令牌…”

 

“没有令牌还想进宫,”姜文焕双手交叠,似笑非笑:“你进宫做什么?”

 

“我…我是外来使臣,前来觐见东伯候。”

 

“外来使臣,没有通行令牌,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刺客?”

 

“那…那你帮我传句话,我是南都世子,东伯候叔叔会知道的。”

 

姜文焕脸色冷下来:“你说你是谁?”

 

“我是南都世子,我真的是!”鄂顺怕他不信,又拿起玉佩双手递过去:“这是我父亲给的信物,请你代我转交给东伯候,他会知道的。”

 

姜文焕接过玉佩正反看了看,沉默半晌把玉佩还给鄂顺,对一旁侍卫道:“放行。”

 

鄂顺笑起来,跟在姜文焕屁股后面,进宫前还对侍卫做了个鬼脸:“我就说我是南都世子。”

 

鄂顺走到姜文焕身旁:“诶,你认得这玉佩呀?”

 

“这是我的,我当然认得。”姜文焕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看都不看鄂顺一眼。

 

“胡说,这明明是我的,我父亲给我的。”

 

“你父亲也是从我这拿的。”

 

“你有毛病吧?”鄂顺皱了皱眉,又舒展开,大度的样子:“看你昨天帮我今天又带我进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姜文焕嘴角抽了抽。

 

走到了大殿前,鄂顺还笑眯眯地给姜文焕道谢:“谢谢你送我到这,你忙去吧。”

 

姜文焕无语。

 

直到侍女传见两人,鄂顺才知道他也要觐见,又尴尬地冲他笑笑。

 

东伯候笑着让他们坐:“没想到你们一同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到晚上。”

 

“一同?”鄂顺笑着的脸僵住,看看东伯候又看看姜文焕。

 

“是啊,”东伯候还是和蔼地笑着,指了指姜文焕:“这是我儿子姜文焕。”

 

鄂顺直勾勾地盯着姜文焕,一想到刚刚犯的蠢,耳朵都红了,这画面到了姜文焕眼里,又换了层意思。

 

东伯候拿起呈上来的信件,刚打开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字,看了两行就折好收了回去:“这个老家伙,话还是那么多。”

 

接着又拿起玉佩摩挲起来,笑道:“这玉佩是一对的,还是在焕儿小时候去南都时,被你父亲拿走了一半,焕儿记事了还老问另一半去哪了,没想到现在你们两个能够结亲,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呀…”

 

到这,姜文焕和鄂顺对视一眼,鄂顺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了笑。

 

“焕儿啊,你那块还在吗?”东伯候问。

 

“时日久远,不知收在何处了。”

 

“这样啊,”东伯候又问:“你们两个对婚事有什么打算?”

 

姜文焕抢先一步回答:“儿臣以为仪式太过铺张,省了这钱分发下去救济百姓为优解。”

 

“这怎么行?”东伯候蹙眉:“焕儿,不得无礼。”

 

鄂顺瞥了姜文焕一眼,他的表情坚定,鄂顺心里对这些冗长的礼数也备感疲乏,不愿大操大办,便顺水推舟帮了姜文焕一把:“晚辈也以为,不必过多操办。”

 

东伯候顿了顿:“这不合礼数,你毕竟是南都世子,不办未免有失排场。”

 

“儿臣与南世子殿下同心同德,不必为仪式所困。”姜文焕转头看向鄂顺:“是吗,阿顺。”

 

“……呃,”鄂顺眨眨眼,忙接上话茬:“是。”

 

东伯候看孩子们关系好,也不再强求:“那好吧,你们都是好孩子,赏些东西总是要的,焕儿,你今天就将鄂顺带回府去吧。”

 

“是。”

 

 

鄂顺跟着姜文焕一块打道回府,一边把玉佩别回腰间一边同姜文焕坐上马车:“没想到你就是姜文焕啊…”

 

“明日全城会张贴告示,你就是人尽皆知的郡王妃,”姜文焕说着,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弥黛坊这种地方就不要再去了,有失郡王府的颜面。”

 

鄂顺经那一遭当然也明白那是什么地方,忙解释道:“我昨日只是去那吃饭的!我刚到东鲁,饿坏了才…”

 

“不必解释,以后别去。”

 

鄂顺感受到莫名的排斥,皱起眉:“你昨天不也去了?”

 

“我是公事。”

 

“切…说得好听。”

 

“啧…”姜文焕看了他一眼。

 

鄂顺也不退让,扬起脸:“我不去,你也不许去,有失我——的颜面。”

 

姜文焕不屑:“你的颜面?去弥黛坊一掷千金的颜面吗?”

 

“我吃点饭怎么了!再,再说,我也没花钱…”提到这茬,鄂顺又想起来:“哼…倒是郡王殿下目无王法,纵容恶人。”

 

“我懒得跟你解释。”

 

马车停了下来,姜文焕把鄂顺赶下去就走了,鄂顺懵懵地接住丢下来的包袱,愣了一秒才跺脚骂到:“姜文焕!你,你没教养!”

 

马车上的姜文焕远远听到声音,抿嘴笑了下。

 

鄂顺刚进门,就被侍女拦住了:“公子姓甚名谁?殿下今日不在,烦请另日再来。”

 

“我…”鄂顺深深叹了口气,扭扭腰晃了晃腰间的玉佩:“这个你认得吗?你们殿下有一个一样的。”

 

侍女眯着眼靠近了些看,又直起身板摇摇头:“未曾见过。”

 

“……”鄂顺抿了抿嘴,又道:“我是南都世子,今后的郡王妃,刚刚是你们殿下亲自送我来的,你可瞧见了?”

 

侍女藏不住鄙夷的眼神,又摇摇头:“殿下未曾吩咐今日有贵客到访,您请回吧。”

 

鄂顺无语凝噎,手一摆就要进去,被侍女抬手拦住。

 

“擅闯郡王府者可就地诛杀,公子莫要冲动。”

 

此时园林后传来整齐又有力的脚踏声,接着便见到一群轻装配剑的侍卫巡到这里,鄂顺一眼就看出这是郡王府的私兵。

 

好汉不吃眼前亏,鄂顺攥了攥包袱转身,顶着烈日在郡王府门前的蟠螭泥塑旁不知等了几个时辰,要不是身体素质好,估计就要晕在这儿了。

 

等到天色蒙蒙灰了,姜文焕才回来,从马车下来就看到蟠螭像旁的鄂顺头低在膝盖上,把自己窝成了一团。

 

姜文焕走到鄂顺面前,俯身摇了摇他的肩膀:“喂…”

 

鄂顺幽幽地抬眼:“你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不进去…”

 

“我进得去吗?”鄂顺生气地皱着眉,想要站起来,腿起了一半就软了,差点往后摔,被姜文焕眼疾手快地拉住。

 

“你,没事吧…”

 

“腿麻了…”鄂顺瘪了嘴,哀怨地看着他:“都怪你,让我在这坐一下午。”

 

“……”姜文焕自知理亏,伸出手臂:“我扶你进去。”

 

鄂顺搭上他的手,艰难地站起,步子迈得格外艰难,好像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姜文焕见他把一步路当五步走,皱了皱眉,打横抱将他抱起往府里去。

 

“你干嘛…!”鄂顺注意到府里经过的许多人望过来的眼神,羞得举起双手遮住了脸。

 

“你不是走不动路吗。”

 

“你扶我我也能走!”

 

“走到天黑了还没进门。”

姜文焕快步将他送进大堂,小心地把他放到椅子上,招来了侍女:“饭菜先放一放,做些解暑的先端来。”

 

侍女应声后退了下去,姜文焕回头一看,鄂顺低着头,一手正挡在额前。

 

“你挡着脸做什么?”

 

“丢人啊…被你抱进来,这么多人看见,你也不知羞。”

 

“我抱你,你还嫌丢人?”姜文焕气笑了:“你要清楚你我的关系,以后多的是亲密的事要做。”

 

“要不是你把我丢下,我,我还用你抱。”鄂顺涨红了脸。

 

“嗯,是我疏忽。”姜文焕把腰间的令牌卸下,放到桌上又推到他面前:“这个你收下,在东鲁可通行无忧。”

 

鄂顺拿起令牌正反看了看,嘀咕道:“这是郡王的,你给我普通的就行了。”

 

“你是郡王妃,用郡王府的令牌合情合理。”

 

“我不是不拿郡王府的,但这块是你的,给我了你用什么?”

 

“没这块令牌照样没人拦我。”

 

“也是,”听到这话,鄂顺倒是心安理得地把令牌收起来:“不像我,来东鲁两天被被拦了百八十次,寸步难行呀。”

 

“……明日起就不会了。”

 

侍女把解暑的绿豆汤端上来,正好瞧见了鄂顺拿着令牌把玩,郡王府的下人都机灵,见了这一幕心里都有数。

 

姜文焕看鄂顺饿极的样子,对侍女道:“饭菜准备一下,也上来吧。”

 

 

吃饱喝足,姜文焕被鄂顺的食量惊到。

 

“弥黛坊那一桌,还真都是你一个人吃的。”

 

“我那天是真饿了…”鄂顺小声道,又突然反应过来:“你说我在那一掷千金,是怀疑我叫了人陪?”

 

“一般人很难吃那么多,我怀疑也很正常。”

 

鄂顺手一叉:“我自己花钱,干嘛请别人吃饭。”

 

姜文焕笑了:“嗯,误会你了。”

 

“倒是你,你才是常客吧,老板娘都认识你。”

 

“我说了我是公务在身。”

 

“公——务——在——身——”鄂顺阴阳怪气地学着他说话,又嘀咕道:“我受了欺负,你还帮着别人说话…”

 

姜文焕看他还惦记着这茬,叹了口气,道:“王公子除了爱喝酒,偶尔流连烟花柳巷之外,是个有才之人,东鲁惜才,况且他未曾让你受伤,我不能因为他耍酒疯就把他关进刑狱吧。”

 

“可是…”

 

“可是你是南都世子,身份尊贵。”姜文焕抿了口茶,又说:“我当然可以把他关进去,但他父亲是大司寇,把他送进去他不过是回了自己家好吃好喝地供着,看在我的面子上,大抵会关上两天,然后依旧因为罪状轻被放出来,你那一桌不便宜,我让他出出血,王司寇迟早会知道,免不了他一顿禁足。”

 

鄂顺听他一通解释才明白,默默低头哦了一声。

 

“去洗漱准备安寝吧。”姜文焕站起身,又回头对鄂顺道:“与我一屋,免得被人传闲话,让你被看不起。”

 

 

话是这么说,要与姜文焕同床共枕,鄂顺还真有点别扭,趁姜文焕还没来,他想着自己先睡着就什么也不搭理了,结果明明累了一天的身体,却是怎么翻来覆去也没有睡意。

 

姜文焕穿了寝衣的样子柔和许多,敛了白日许多傲气,进了屋也没有直接上床睡觉,而是在烛光前看起了竹简,鄂顺盯着他不知盯了多久,只是终于迷糊闭上眼时,姜文焕依旧在那里。

 

睡得晚醒得也晚,鄂顺醒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人了,要不是被褥有些褶,说一晚上没上来过鄂顺也信。

 

醒了之后鄂顺才意识到姜文焕昨天说的‘明日起就不会了’的意思,一夜之间,全城内外把南都世子嫁予东伯候之子姜文焕的消息传开了。

 

作为东伯候唯一适龄婚嫁的儿子,郡王妃这个位置被多少人垂涎,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鄂顺的出身就是旁人比不上的。

 

不用操办婚事,这会儿鄂顺是悠闲又自在,到了饭点由侍女把饭食端好送进来,鄂顺认出了这是昨天把他拦下的侍女:“诶你…”

 

“夫人…”侍女低着眼:“有什么吩咐。”

 

“没有,”鄂顺看她有些局促,便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臂:“你别紧张。”

 

“夫人恕罪…”侍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鄂顺懵懵地眨了眨眼:“我没要怪你,你先起来。”

 

侍女还是跪着,鄂顺眼珠子一转:“我有话要问你,你不起来我就真要怪你了。”

 

侍女这才乖乖站起来:“夫人要问什么?”

 

“姜文焕在哪呢?”

 

侍女刚站起来脚一软差点又跪下去,忙扶着桌子稳了一手:“夫人,不能直呼殿下大名的…”

 

“还有这规矩?好吧,那他人在哪,不回来吃饭的吗?”

 

“回夫人,殿下这时候通常在军营,午膳一般跟将士们一起吃的。”

 

“你别夫人夫人的了,我听着别扭。”

 

“是,夫人。”

 

“……”鄂顺无语凝噎,眼一抬正好看见往这走来,一身青铜甲胄的姜文焕:“这不是回来了吗。”

 

侍女回头,愣了一下,随后毕恭毕敬的行礼:“殿下。”

 

“在聊什么?”姜文焕跨过门槛,坐到桌前。

 

“问你去哪了,”鄂顺看了眼侍女:“她说你一般在军营吃。”

 

“嗯。”

 

“怎么回来了?”

 

“现在你来了,总是不一样的。”说完,姜文焕面无表情地倒茶抿了一口。

 

“哈?”鄂顺嘴角抽了抽。

 

姜文焕摆手让侍女下去,又对鄂顺道:“不是说给你听的。”

 

“切…”鄂顺也懂了:“你不用这样他们也服我。”

 

“是吗。”姜文焕动筷,似乎没把鄂顺的话放耳朵里:“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穿着这个吃饭啊?”穿着数十斤重的甲胄,鄂顺看着都替他累。

 

“吃完就走。”

 

“那我呢?”鄂顺也动筷,往嘴里塞了口吃的。

 

姜文焕看了他一眼:“……你要如何便如何。”

 

鄂顺停下来:“你不带我去呀?”

 

“我去军营,带你去做什么?”

 

“带我去见见人呀,他们总得识得我吧。”鄂顺放下筷子,双手交叠,孩童上学堂一般乖巧地放在桌面上。

 

“他们识得令牌就行了。”姜文焕依旧吃着,不去看他。

 

“万一令牌丢了呢?”

 

“……”姜文焕顿住。

 

“对吧,带我去吧,待在家中太乏味,我一人出门人生地不熟,带上侍从又太拘束,”见他不说话,鄂顺扬起下巴:“你不带我去我就去逛青楼了!我反正有你的令牌呢。”

 

“威胁我?”姜文焕扬起嘴角,放下筷子与他面面相觑。

 

被他这眼神看着,鄂顺抬起的脸又心虚地低下来,嘟嘟囔囔:“带我去又怎么啦,我哪里见不得人了…”

 

姜文焕没松口:“今日不行,改日吧。”

 

鄂顺闷闷地哦了一声。

 

姜文焕走后,鄂顺还是没闲住,带着侍从上街玩了一天。

 

几天过去,这些天姜文焕日日都准点回府陪鄂顺吃饭,托他的福,即使南都世子的份量不如以往重了,鄂顺在郡王府也没被轻视一点。

 

今日吃完午膳,姜文焕拭口:“你不是要去军营吗。”

 

“啊?”鄂顺愣了一下,前些日的话他还以为姜文焕随口说来搪塞他的。

 

“又不想去了?”

 

鄂顺站起来:“去!”又坐下:“不过等我吃完。”

 

 

鄂顺去了军营像回了家似的,左看右看,虽然跟南都的军营差不了多少,但就是自在。

 

鄂顺一袭暗纹黑衫,腰间别着白玉玉佩和显眼的镀金令牌,看起来像个富贵王爷,跟到处都是粗人的军营格格不入,又因为跟随在姜文焕身边,招来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姜文焕把他带到训练场,领头训练的百夫长走来向姜文焕汇报了训练状况,眼神一点儿也没偏,完全无视了鄂顺的存在。

 

鄂顺凑到姜文焕耳边,小声道:“他看不见我啊?”

 

“纪律。”姜文焕简练的回答。

 

鄂顺挺直了身板目视前方:“哦。”

 

姜文焕看看他没忍住皱眉笑了:“我是说他们有纪律。”

 

“啊?哦。”鄂顺又松弛下来,又笑着问:“练剑的在哪?你带我去呗。”

 

“走吧。”

 

练剑的训练场不像方才那个那样井井有条,看起来正在散练,少见的是鄂顺注意到边上有一姑娘在派送给将士一些糕点水果之类的东西,看扮相也不像侍女,和他一样在这显得很另类。

 

鄂顺心思不在那,转头兴致勃勃地问姜文焕:“我能跟着练练吗?”

 

鄂顺看他的眼神都快冒星星了,姜文焕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就一会。”

 

得到同意,鄂顺过去随手拿了把剑有模有样地舞起来,他从小练剑,南都一派的剑法是他的舒适区,不乏有好奇的将士停下来看过去,姜文焕双手交叠站他身后看着他。

 

“耍得不错,”身旁的将士收着剑站在一旁:“就是感觉软绵绵的。”

 

鄂顺停下来,将剑锋指向他,笑得无害:“你要跟我比比吗?”

 

将士爽快应战:“来啊。”

 

一旁的百夫长正要上前制止,被姜文焕拦下来:“他要玩就让他玩。”

 

“将军,老许没轻没重惯了…”

 

姜文焕只是笑:“不要紧,这一战,给他立威。”

 

“可是老许不会放水的…”

 

“就是要他不放水,”姜文焕胸有成竹:“输了玩得起,左右都不差。”

 

“是,将军…”

 

训练场自觉地给他俩腾出了地方,鄂顺鞠躬行了个礼,被叫做老许的将士粗鲁惯了一时没接住,又慢半拍地跟着学了一个还过去。

 

比试开始了,老许大刀阔斧之姿,排山倒海之势挥去,鄂顺只是一味地躲,身旁许多给自家兄弟叫好的将士让场上的人挥舞得更用力,鄂顺身处劣势,被攻得连连退后,最后一剑平挥下来,鄂顺赶忙下腰闪避,这一剑实在凶险,姜文焕在一旁也皱起了眉,百夫长急得满头是汗,又不能上前打断。

 

不想,鄂顺灵巧地躲过这一致命一击,静待的时机已到,转身向将士身后绕去,速度之快,一剑抵在他后脑勺处,只要稍微一动便会即刻刺上剑末,老许呼吸凝结,身体僵在原地。

 

胜负已分,场内在短暂一秒地寂静后爆发出欢呼声,姜文焕也冲身旁的百夫长挑了挑眉。

 

鄂顺收了剑,承受欢呼时眼睛瞟了一圈,不远处的姑娘似乎从刚刚就开始往这边看,鄂顺再度抬手鞠躬:“承让。”

 

“甘拜下风。”老许爽朗地笑起来:“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此话一出,身旁的人才靠近他耳边给他提了个醒,老许愣了愣,忙行礼:“夫人,属下鲁莽。”

 

鄂顺笑着摆摆手:“不必多礼,你这个朋友,我也交了。”

 

姜文焕满意地扬起嘴角,鄂顺的地位算是立住了。

 

比得差不多,姜文焕下令让他们继续练,带着鄂顺准备离开,经过练弓的训练场,鄂顺又迈不开脚了。

 

鄂顺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冲姜文焕恳求一般地眨巴眨巴亮亮的眼睛。

 

“……”姜文焕无奈:“这个玩完就回家。”

 

鄂顺笑着答应,只是弓兵的弓是弓兵的命,每把弓都是独一份的,根本没人愿意外借,也没有多余的闲置。

 

“没有弓…”鄂顺站在靶前回头向姜文焕看去。

 

“……”姜文焕招来了身旁的将士:“把我的弓拿来。”

 

将士还以为没听清,又确认了一遍:“拿…您的?”

 

“快去。”

 

“是。”

 

鄂顺接到这沉甸甸的弓时眼里全是看见极品闪发的光亮,他抬手却拉得十分艰难,费尽力气也才拉出一半不到,箭矢果不其然地朝地上飞去了。

 

姜文焕笑了一声。

 

“笑什么,这个很重啊…”鄂顺嘀咕道。

 

姜文焕走到他身后,手覆在他的手上挽弓,两人靠得极近,鄂顺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扑在他的耳畔,惹得他耳根发热,箭在弦上,姜文焕轻车熟路地发出去,正中靶心。

 

姜文焕松开他的手:“这个拉力有一百斤,你没刻意练过,很难拉动。”

 

“哦,我,我不玩了,回家吧。”鄂顺急匆匆地走。

 

姜文焕皱了皱眉,把弓递给一旁的将士,快步跟上去:“说你一句还结巴了。”

 

鄂顺大步走在前面:“你才结巴呢!”

 

姜文焕又笑了。

 

姜文焕跟着鄂顺回了家,都没歇会,就又回军营里去了,鄂顺也费解,百无聊赖地问身旁的侍女:“你说他非回来这一趟做什么?”

 

侍女笑着:“殿下应该是送您回来才放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说...”鄂顺手肘撑在桌面上,手心拖着下巴:“我用得着他送,我可比他手下的将士还厉害呢...”

 

侍女还是笑着,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鄂顺沉默了一会,又嘟嘟囔囔地问:“你们殿下...平常都做什么啊?”

 

“殿下平常都忙于公务,不做什么。”

 

“连你们都这么说,他都不无聊的吗?”

 

“奴婢不知。”

 

“那他有什么朋友吗?”鄂顺又补充:“除了军营里的,我来之前,总有些世家女子什么的在接触着吧?”

 

侍女想了想,摇摇头:“殿下不近女色。”

 

鄂顺瘪瘪嘴:“也就骗骗你们了,看他样子就不像不近女色的…”

 

侍女没有想要跟着主母说主人小话的意思,挂着微笑保持沉默。

 

鄂顺觉得特别没意思,干脆直接问:“那男子呢,那他身边真就一个女子都没有?”

 

“有一个。”

 

鄂顺见终于问出了东西,眼睛亮起来:“谁呀!”

 

“秦姑娘来过府里,偶尔也会去军营。”

 

“秦姑娘..?是哪家的千金?”鄂顺想起今天在训练场上见到的那位:“军营去的女子多吗?”

 

侍女摇头:“秦姑娘出身平民,是弥黛坊的乐姬。”

 

“乐姬…”

也对,一般女子谁去军营待着,鄂顺又转念一想,不对,一般女子怎么进得去军营,他刚来东鲁的时候,连郡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等等,你说她是哪的乐姬?”

 

“弥黛坊。”

 

鄂顺拧紧眉头,怪不得在军营的时候,老感觉她往这边看,怪不得姜文焕往弥黛坊跑,还公务…身份低微所以娶不进门,现在他是郡王妃了,也就代表…

 

“夫人...您...很焦虑吗?”

 

“胡说,”鄂顺频率极快地啃着自己的大拇指盖,蹙紧眉头:“我有什么好焦虑的。”

 

 

天又黑了,姜文焕准时准点地回府,饭桌上却不见鄂顺的身影,吃饭都不积极,属实不像鄂顺的做派。

 

姜文焕问:“夫人呢?出去了?”

 

“夫人在房里。”

 

“嗯,叫他出来吃饭吧。”姜文焕动筷。

 

“夫人说让您回来了自己用膳。”

 

姜文焕皱眉顿了顿,问:“他吃过了?”

 

侍女摇摇头。

 

“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姜文焕放下筷子:“白天还好好的,我去看看。”

 

“奴婢觉得...”侍女还没说完,姜文焕就大步走去了。

 

房门紧闭,姜文焕本想推门而入的手停在了空中,又转而握拳,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鄂顺。”

 

屋里,听到声音的鄂顺翻身从床上坐起:“啊?”

 

姜文焕站在门前:“为什么不吃饭?”

 

“就...不想吃啊。”

 

“我进去了。”说着,姜文焕推门而入。

 

坐在床前的鄂顺嘴角平平的抿着,垮着张小脸,看他进来,又别开了眼神。

 

姜文焕走到他面前,抬起手背想摸摸他的额头,被鄂顺偏过脸躲开了。

 

“别动,我看看有没有发烧。”姜文焕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摸上他的额头。

 

“你才发烧,我好着呢…”

 

“你好着还不吃饭,”姜文焕看了他一会,见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无奈地摇摇头:“谁惹你了?”

 

鄂顺看了他一眼,又别过脸:“没谁。”

 

“我?”姜文焕皱着眉挑起嘴角,双手抱胸:“我哪让你不高兴了?”

 

鄂顺重重叹了口气,跟个小河豚似的:“说了没谁。”

 

“你回来之后也没出门,到底怎么了?”

 

鄂顺还是不说话,姜文焕看着他的倔模样,瘪嘴点点头:“不说我去问他们。”

 

“站住。”

 

姜文焕转了个身,冲他抬了抬眉。

 

“你,我问你。”

 

“嗯?”

 

“不是,我,”鄂顺犹豫了一会,给自己打了气似的,突然竖起手指指着姜文焕:“我警告你啊,你不许纳妾,再怎么说,我也是南都世子,绝,绝不与人共侍一夫!”

 

姜文焕愣愣地眨了眨眼,气笑了:“你这都是哪听来的,再说你什么时候侍过我了?”

 

“你…!”鄂顺涨红了脸,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又犯了:“你不许!听到没有!”

 

姜文焕抬了抬眉:“你就为了这事气得不吃饭?”

 

“你答不答应!”鄂顺看姜文焕顾左右而言他,更笃定了心里的猜测。

 

姜文焕只觉得他的反应新鲜,玩味地扬起嘴角:“我要是不答应呢?”

 

鄂顺的手臂垂下来,看着他没有说话,那双漂亮的眼睛失去光亮变得空起来,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姜文焕看他表情不对,敛了笑容走过去:“好了,我刚是…”

 

“出去。”

 

“你听我说…”

 

“出去!”鄂顺抓起床上的软枕朝姜文焕扔过去。

 

如愿把他赶走了,姜文焕说得他心里不舒服,鄂顺又自己生起闷气来,虽然南伯侯唯有鄂顺母亲一人,但鄂顺从小也常常听到哪家妻妾宅斗,闹得鸡犬不宁,严重的甚至使尽手段设计伤人。

 

除了身份带来的傲气,鄂顺试想了一下姜文焕迎娶昔日心仪之人进门,自己像个插足的外人一般每日看着他们亲近又不能说什么,虚张声势的威胁对姜文焕来说就像纸老虎一压就扁,鄂顺呆在房里,越想越讨厌姜文焕。

 

被赶出来的姜文焕回到饭桌前揉着太阳穴,饭也没心思吃了,他皱着眉瞟了一眼站着的几个侍女:“你们谁在鄂顺面前嚼舌根了?”

 

侍女几个随即跪下,异口同声:“奴婢不敢。”

 

“那是怎么回事?”姜文焕心情不好,语气听起来更令人发颤。

 

其中一名侍女低声回答道:“下午夫人回来后,问殿下身边是否有女子,奴婢想了想,只有秦姑娘…”

 

“荒唐,”姜文焕不爽地舔了舔牙根:“他以为我要纳她为妾?”

 

“殿下未吩咐,秦姑娘的身份奴婢不敢告诉夫人…”

 

姜文焕烦躁地闭上眼,长舒了口气才道:“罢了,起来吧,把饭菜热一热给夫人送去。”

 

“是…”

 

连着好几日,鄂顺都等姜文焕出门了才起,等他吃饱了再去吃饭,姜文焕要是在家,他就一个人出门去,侍从也不带,晚上姜文焕还没进屋,就提前躺上床装死。活泼得像只狐狸的人愣是躲他躲成了闷葫芦,姜文焕这几天跟他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军营的弟兄们发觉这两天将军的火气大,谁也不敢惹,今日下训,姜文焕竟然提出要跟他们一块去喝酒,将士们面面相觑,也不敢说什么。

 

去酒坊的路上,不远处听到民女喊叫的动静,姜文焕朝那看去,将士们也停下来,其中一名道:“好像是王司寇的儿子,又在街上耍酒疯了,看着真想练他。”

 

说话的将士一回头,对上姜文焕冷冰冰的眼神,心中颤栗:“…属下失言。”

 

姜文焕看着远处的王公子,舔了舔牙根,面无表情道:“去。”

 

“啊?将军…?”

 

“留条命,能喘气就行。”说完,姜文焕独自往酒坊去了。

 

 

这天鄂顺睁眼时,姜文焕竟然在一旁刚刚换好衣服,往日自己醒时,姜文焕早就不在了。

 

鄂顺装睡,眯着的眼睛撇到了姜文焕腰间多挂了一个格外眼熟的玉佩,等他出去了,鄂顺才爬起来,往桌边一看,自己的那块安安生生地放在那。

 

拖了好久,感觉姜文焕应该已经走了鄂顺才出门,伸着懒腰走进食房:“好——饿——”

 

目光定下来时,鄂顺看着饭桌上的姜文焕,尴尬地把手放下,规矩地落座,低着眼不去看他。

 

姜文焕摆手让侍女下去,眼睛还是看着他,相互沉默了半晌,还是姜文焕先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气氛:“躲够了吧。”

 

听他训导一般的语气,鄂顺也不遑多让地呛他:“不够。”

 

姜文焕皱眉:“鄂顺。”

 

鄂顺歪了歪头,挂着并不真诚的笑看着他。

 

“我不会纳妾。”

 

姜文焕开门见山的这句,让鄂顺虚假的笑容垮下来,他眨了眨眼,低下头拿起筷子,又随手夹了块什么放进碗里,犹豫了一会又夹起来塞进嘴里,八百个假动作后才用像蚊子一样的声音哦了一声。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姜文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鄂顺顿了顿,拿着筷子的手停下来:“她…为什么能进军营,她是谁?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姜文焕回答地斩钉截铁:“她是老许的夫人。”

 

“啊?”鄂顺睁大眼睛,筷子从手里掉下来,又匆忙拿好。

 

原来在军营里她看的不是他也不是姜文焕,而且作为自己对手的老许。

 

鄂顺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头脑捏造出来的狗血大戏感到羞耻,自己还大言不惭地冲姜文焕发脾气,此刻,鄂顺只希望自己有一台时光机。

 

“现在知道了,可以别再胡思乱想了吗?”

 

“哦…”鄂顺努了努嘴,手上的筷子为了掩饰尴尬而一下一下地戳着盘子:“我不知道…对,对不起嘛…”

 

“你晾了我三天。”

 

“我知道啦…”

 

“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

 

“躲着我。”

 

“不要再说啦,”鄂顺竖出食指抵在他的嘴边,好像他才是受了委屈的人一样,可怜兮兮地用上目线看着他:“我知道错了…”

 

姜文焕依旧面无表情。

 

鄂顺瘪了瘪嘴,低下眼:“我都说了对不起了…”

 

姜文焕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放下:“下次你想知道什么,自己来问我,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

 

“哦…知道了,”鄂顺晃悠晃悠他的手,又抬眼看他,小声道:“那你原谅我吗…”

 

“嗯。”

 

“那你笑一下。”

 

“……”

 

“笑一下嘛,板着脸好吓人呀郡王殿下…”鄂顺晃着他的手,探头过去冲他笑:“好不好?”

 

姜文焕没压住嘴角,无奈地笑起来:“现在知道撒娇了。”

 

姜文焕今日难得得闲,整日同鄂顺待在府里,见到郡王和郡王妃和好,郡王府的侍从也默默松了口气,经过郡王身边需要屏住呼吸的日子终于告一段落了。

 

难得清闲的日子可惜天气不太妙,燥热的空气让鄂顺没什么出去玩的心思,姜文焕的书房还算凉快些,鄂顺在里面走来走去,扇着扇子,姜文焕则又坐在桌前翻看什么。

 

“你都休息了,还看。”鄂顺站到姜文焕身旁。

 

姜文焕没有抬眼:“一些不要紧的,抽空看看。”

 

鄂顺又撇到姜文焕腰间的玉佩,又看看自己的,还真是一左一右的一对:“怎么戴起这个了?”

 

姜文焕看了一眼玉佩:“哦…看到了,就拿起来戴着。”

 

“哦——”鄂顺点点头:“我怎么记得谁说时日久远,不见了呀。”

 

“……”姜文焕翻看竹简的动作顿了顿,又恢复如常:“知道就不要问了。”

 

“不知道,你干嘛突然戴这个?”鄂顺笑起来:“为了跟我一对吧?”

 

“嗯。”

 

“……”鄂顺愣了一下:“什么呀就承认了…”

 

姜文焕没有抬头,话说得认真:“想与你相配些。”

 

“哦…”鄂顺觉得天气更热了。

 

门外突然传来动静,似乎有好身手的人从天而降,踩着房檐稳稳地落到地面,阴影越近,姜文焕抬眼,迅速抓起一旁架子上的长剑将鄂顺护在身后。

 

“什么人!”

 

门外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鄂顺突然觉得这身形有些眼熟:“等等,好像…”

 

姜文焕蹙眉,看着鄂顺往窗外喊了声:“进来。”

 

暗卫听从命令推门而入,姜文焕举起剑指着来人:“站住。”

 

“诶,你别…”鄂顺忙站到中间:“把剑放下。”

 

姜文焕脸色更臭:“你在东鲁还有旧相识?”

 

“不不不,他是南都人。”

 

“未曾见过,你把他秘密从南都带过来?”姜文焕眉头更紧:“这几天我不在,你就跟他待在一起?”

 

“是倒是,不过…”

 

“我先把他宰了再听你解释。”姜文焕举剑刺入,手法之快,暗卫闪躲不及,布料被一剑划破,胳膊瞬间渗出了血。

 

“住,住手!”鄂顺挡在暗卫面前,一着急说话就磕巴:“他,他不是,你误会了。”

 

“你还护着他?”看着面前的人,姜文焕手中的剑失了握住的力气:“你别忘了你是郡王妃。”

 

“他,哎呀…”鄂顺急得皱眉:“他是我父亲的亲兵,暗中护送我来东鲁的,你,你这么冲动做什么。”

 

“……你之前怎么不同我说。”

 

“我都忘了有他了,加上现在,一路上我也才见过他六次。”

 

说着,鄂顺凑上去帮暗卫查看伤口,姜文焕看着刺眼,把他一把拉过来:“身手还行,刚那一剑剜得不深,有什么话让他快说,说完让侍女给他包扎就是了。”

 

“他是哑巴,不会说话。”

 

暗卫捂着伤口,道:“急报。”

 

“啊?你会说话啊,那路上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暗卫接着说:“北地五州联合发兵夜袭南都,昨夜南阳烽火台失守了。”

 

“什么?”鄂顺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煞白了,缓了好一会才道:“那,那南都现在怎么样了?父亲母亲可还好?南阳伤亡如何?百姓呢?”

 

暗卫叹了口气:“不清楚,这是全部消息了。”

 

鄂顺有些站不稳,被姜文焕扶着肩膀稳住,又喊来了侍女带暗卫去包扎伤口。

 

鄂顺坐在椅子上的眼神还是懵的,他看向姜文焕:“这是…假的吧?”

 

姜文焕蹙着眉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别急,消息如果可靠最迟明天东鲁就会收到,我现在…无法仅凭一个暗卫的话上奏。”

 

“事发突然…父亲定然也来不及反应…怎么会,北地怎么会突袭…”鄂顺眼神空洞,突然站起:“不行,我要回南都。”

 

姜文焕抬手拦住他的去路:“你冷静点,就算现在你回到南都也无济于事,北兵现在是攻还是驻扎都还不清楚,你要去给他们送筹码吗?”

 

“那我要怎么办…”鄂顺看向他的眼神里镀上了一层水光。

 

“……”姜文焕于心不忍,安抚地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软下语气低声道:“南都会没事的,交给我,我去确认消息,你乖乖在府里待着,不要乱跑,好吗?”

 

鄂顺抬手抹掉眼眶里急出来的泪水:“嗯…”

 

“等我回来。”

 

姜文焕出门时,对府里的侍卫吩咐:“没我命令,夫人不得出郡王府。”

 

郡王驾马直奔弥黛坊,在暗门处撞见了薄纱遮面拿着食盒的乐姬秦氏。

 

“郡王殿下,您怎么来了,奴家正要去军营…”

 

姜文焕打断:“南都是不是出事了?”

 

“是。”秦氏从食盒里的夹层拿出信件:“北地五军夜袭南都。”

 

姜文焕拿过密报信件:“这些我都知道了,还有呢?”

 

“南都来不及调兵,南阳守卫军被尽数歼灭,损失惨重。”秦氏掩嘴凑近了些,在姜文焕耳边低声道:“北地选南阳为口进攻,好似明知南都兵力不在此,此事蹊跷。”

 

姜文焕蹙眉看了她一眼:“你怀疑南都内部有细作?”

 

“奴家不敢妄言。”

 

“我知道了,密报我带走了。”姜文焕转身离去。

 

“殿下,”秦氏叫住他:“殿下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姜文焕顿了顿,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南都不能有事。

 

消息得到确认后,姜文焕第一时间进宫呈上密报,东伯候当即派出能够最快赶去支援的两千先锋。

 

姜文焕赶回府把消息告诉鄂顺,安慰他不会有事。

 

但他心里清楚,两千,杯水车薪。

 

还未等到次日,夜里刚躺下,侍女就赶来通传,信使带来了前线的密报,姜文焕起身鄂顺也跟着起。消息与姜文焕所想的不差,北军人数众多,两千先锋百人被俘,逃回来报信的不到十人,皆受重伤,其中一名将士,把话说完就咽气了。

 

信使既悲痛又严肃地说着,听到那些献出生命的东鲁军,鄂顺低着头感到脊背有刺骨的寒冷,一边替战死的将士心痛,一边对这次南都的危机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两千铁骑,不到半日,北兵气势浩荡至此,是想一鼓作气把南都收入囊中。

 

信使还要往下说,姜文焕抬手示意他先暂停,感受到鄂顺微微颤抖,姜文焕覆上他的手背拍了拍:“先去睡吧,这里有我。”

 

鄂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摇摇头:“我睡不着…”

 

“总要休息的,去吧,听话。”姜文焕不容置疑地招来了侍女:“带夫人去休息。”

 

鄂顺被支开后,姜文焕才问:“南都现在是什么形势?”

 

信使摇摇头:“不乐观,南阳已经沦陷了,明日恐怕还要往前。”

 

“啧…”姜文焕闭上眼:“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殿下,约莫是子时了。”

 

“你跟我进宫。”姜文焕站起身。

 

“现…现在?”

 

 

姜文焕带信使深夜求见东伯候,三人商谈,殿内烛火彻夜未熄。次日,郡王亲兵彭祖寿、马兆受封领将,各率七千铁骑两面奔袭支援南都。

 

三日后,彭祖寿率领铁骑部队路遇两千北地巡军,双方交手一天一夜,俘虏北地巡军四百人,其余尽数歼灭,行踪暴露,遂折返回鲁。

 

马兆率军支援南都,第七日,信使密报南都内乱,前线大败,七千东鲁铁骑生死未卜,南都局势加剧。

 

 

南都败讯频传,好几批援军奔赴前线也像石沉大海,鄂顺的脸色都憔悴了许多,纵使弥黛坊密网通天,在这战火纷飞之下消息传出也是难上加难,南都内部究竟是怎么个乱法还不得而知。

 

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大臣上奏请东伯候别再作无用功,白白牺牲千千万万的东鲁将士反而容易激起民怨,南都像块烫手山芋,救不得了。

 

鄂顺再次从一城一城的陷落噩耗中听到不一样的消息是暗卫浑身是伤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替南伯侯传话,若是南都覆灭了,要他好好待在东鲁。

 

这托孤一般的话让鄂顺泣不成声。

 

姜文焕穿着甲胄踏进门时,鄂顺跌跌撞撞地走出去,话里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南都怎么样了…姜文焕…我,我父亲母亲怎么样了…”

 

姜文焕扶着稳住他,看到他狼狈的样子,胸口闷闷地绞痛:“阿顺,你别急…”

 

“你不要再瞒着我了,”鄂顺皱着眉,泪眼朦胧地看向他:“你告诉我实话,南都…是不是陷落了?”

 

“南都没有陷落,”姜文焕拇指擦掉他的眼泪,轻声告诉他:“我求了父亲让我率兵亲征,南都会没事的。”

 

“你…你要…”鄂顺瞪大了眼睛,泪水给他的瞳孔抹了一层高光,在发红的眼眶下更显脆弱:“我…我跟你一起去。”

 

“说什么傻话,”姜文焕笑着:“你去了我不就分心了,这不是带着弟兄们去送死吗。”

 

“我不管,你带我去,”鄂顺低着头用袖口擦眼,颤颤巍巍地:“我不想你有事啊…”

 

“别哭了,”姜文焕把他拥入怀里,低着头下巴扺在他的肩膀上:“你想去,那我明天再去求父亲,好不好?”

 

鄂顺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小狗呜咽一般地嗯了一声。

 

 

这些天鄂顺的精神都熬坏了,难得睡久了些,醒的时候头还是昏昏沉沉地,踏出房门时侍女在门外候着,鄂顺问:“你们殿下呢?”

 

“夫人先吃饭吧。”

 

“我还不饿,姜文焕呢?”

 

“殿下让夫人好好吃饭…”

 

鄂顺脚步停住,预感不好:“他人呢?”

 

“殿下他…”

 

“他出兵了?”鄂顺蹙眉。

 

见侍女支支吾吾,鄂顺不再等,直奔大门去,却被侍卫拦住。

 

“夫人,殿下吩咐让您好好待在府里。”

 

“你们让开!”鄂顺想冲出去,又被几人严防死守着推回来。鄂顺突然想起姜文焕给的令牌,忙从腰间卸下,着急忙慌地还掉在了地上,鄂顺捡起来举起:“让不让!”

 

侍卫几个面面相觑:“这…”

 

鄂顺趁他们犹豫闯出去,牵了匹马直奔东鲁城门。他着急得眉头紧锁,心里一遍遍地默念一定不要走,一定要赶上。

 

“关城门!”

 

远远听到这声,鄂顺的心脏快得要跳出来,他攥紧手里的马鞭让马儿提速,城门已经在四个守卫的手下慢慢关闭,最后一刻,鄂顺与城门擦肩而过,前面是浩浩荡荡的军队,鄂顺奋力追赶,拼命地喊着姜文焕的名字,队伍太长了,声音一点也传不过去,他急得要哭出来。

 

“后面是什么动静?”老许在军队的中段,隐约看到队伍末节似乎有些骚动。

 

一旁的将士搭腔:“不知道,好像有个人在追。”

 

“有点眼熟啊…”老许从马上站起来,眯着眼往后边望去:“好像是…我去,是夫人,夫人追上来了,快传上去,告诉将军!”

 

鄂顺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让马儿跑得太快了还是队伍慢下来了,直到从军队头部,那身穿金甲的将军踏着铁蹄飒沓如流星地飞驰而来,他身后的披风被黄沙扬起,那么威风凛凛。

 

见他来了,鄂顺终于能够停下来,他和姜文焕同时下马,姜文焕二话不说地抱住他:“你怎么来了。”

 

“你还敢说,”鄂顺推开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下瘪,拳头重重地打在他坚硬的盔甲上:“骗子,你是不是想抛下我…”

 

姜文焕何尝不想在临行前叫他一面:“我怕见了你,有了牵挂,就走不远了。”

 

“唔——”

比鄂顺更快有反应的是将士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鄂顺眼泪掉下来,耳朵也红了。

 

不知道哪个将士调侃地喊了一句:“将军,我们还杀不杀北地那帮禽兽了?”

 

“杀!杀不干净将军和夫人都饶不了你!”又不知哪个搭腔,引来一阵哄笑。

 

鄂顺没绷住破涕为笑,姜文焕看他笑也跟着扬起嘴角,眼里全是临别之际的眷恋。

 

“此行凶险不知何日是归期,我希望你能平安,只有你好好待在东鲁,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姜文焕说定了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了,鄂顺叹了口气,深深地看着他,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闭上眼睛凑近,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落下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姜文焕睁着眼看到他近的不能再近的皮肤,那双清澈眼睛上的安静的睫毛垂着,唇上的触感好像温热的水。

 

临行前,姜文焕听不见将士们震天的欢呼声,他只听到了鄂顺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要平安回来。

 

 

姜文焕走后,鄂顺才知道,东鲁大臣都反对出兵援助南都,更有甚者想分南都一杯羹,沉稳出名的郡王在大殿上勃然大怒,对着国臣拔剑,朝堂寂静无声,东伯候也没有制止,默许了儿子的行为。

 

姜文焕力排众议,当着众臣的面请缨亲征向南伐北,以告东鲁将士之亡灵。

 

姜文焕据理力争,铁了心要亲自上战场,不惜以郡王令作筹码,东伯候见拗不过,但一想前面前去支援的几万人,有战败的,有被俘虏的,总之,没有胜利过。

 

东伯候不顾异议一声令下,赐将军印命姜文焕为最高统帅,全国诸将皆兵属大将军听凭调遣。

 

 

姜文焕出兵后,鄂顺日日夜夜等着捷报,期盼南都有救,期盼郎君归来。

 

姜文焕出征一月有余,可等到的消息是,东鲁一队人马被北军突袭,军中大乱,伤亡未知。

 

鄂顺的心揪在一起,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强硬一点跟着去,他的脑海里拓着姜文焕的面容,那幻想又挤进心里。

 

 

东鲁大部队正面遇上北军一万主力,两军交战三天两夜,姜文焕中箭,长长的箭矢插在胸前,离心脏只有毫厘,他忍痛折断箭矢,踏着铁骑,没有停下来。

 

北军另一队绕过山路从侧面突袭东鲁大军,东鲁阵脚大乱,百夫长曹宗临危受命率千人以少挡多与北地增援厮杀,除曹宗外东鲁战士全数战死。

 

东鲁大军正方交战混乱之际,姜文焕当机立断,率八百精锐一路奔袭,狂奔数百里直捅北军后方阵营,速度快到来不及报信,姜文焕神兵天降,率军斩杀九千余人,俘虏三千余人,四候就地格杀,一候被生擒,北地军营被扫荡一空,收获粮草上百斤。

 

但战斗结束了吗,似乎没有。姜文焕马不停蹄回头支援正面,一路打穿北军,摧枯拉朽,本来几乎要战败的战役瞬间反转,姜文焕杀红了眼,率东鲁大军完全碾压,反抗一律格杀勿论,投降被俘不计其数。

 

这场耗时两个月部署的战斗大胜,姜文焕一战封神,东鲁境内传来捷报,郡王率军凯旋。

 

 

收到战报时,鄂顺根本不敢相信,姜文焕打了这么一场史无前例的胜仗,他喜极而泣,别说整个郡王府,整个东鲁都为之沸腾,民间甚至传起郡王殿下是战神转世。

 

姜文焕进宫复命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府,两月有余,姜文焕每次从敌军的刀剑中躲过时,脑子里想的都是他,他得回去,他答应他要平安回去。

 

鄂顺知道他进宫了,便站在门口,烈日当空,侍女劝他进去等他也不听。

 

“怎么这么久,他再不回来我就进宫去了…”鄂顺嘀嘀咕咕地。

 

听到马蹄声传来,姜文焕骑着马从大道里绕进来,他眉目坚定似剑月,和他出征时一样英姿勃发,鄂顺看得有些呆了,等到姜文焕下马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姜文焕见他脸颊红扑扑的,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怎么站在外面等,脸都红了,热不热?”

 

鄂顺不自然地眨眼,又别过脸:“还,还好…”

 

姜文焕看了身旁的侍女一眼:“怎么让夫人在外面等。”

 

“奴婢劝了…夫人不听,他说您再不回来他就要进宫去了。”

 

“胡胡胡胡说,”鄂顺狂眨眼,甩手往里面快步走去:“我什么时候说了…”

 

“慢点。”姜文焕摇摇头,笑着跟上去。

 

姜文焕一回鲁就进宫了,身上重重的甲胄还没退去,鄂顺又拉着他进屋,服侍他脱下外层的盔甲,又解开里衣,厚厚纱布包裹的胸膛出现在眼前时,鄂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那纱布已经发黄,渗出了红色,血已经干了,在粗布上结了一层血渍,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换过。

 

姜文焕见他愣着不动,抬手摸摸他的后颈,温柔的告慰他:“跟我的军功相比这都不算什么。”

 

“再偏一点你就死了…”鄂顺心疼地瞪他一眼。

 

姜文焕笑着,把话说得轻飘飘:“夫人不是让我平安回来吗,我怎么敢死。”

 

“万一怎么样了呢!”

 

“那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鄂顺想抬手打他,看到那伤口又停下来,最后一脚踹他的腿去,姜文焕还装作吃痛地叫了一声。

 

“哼…”鄂顺生气的模样没持续多久,他伸手抚上他的胸口,动作小心得像触碰一层吹弹可破的薄膜:“疼死了一定…”

 

“不疼。”姜文焕握住他的手:“南伯侯一切都好,他让我转告你,让你放心。”

 

“嗯…”鄂顺叹了口气:“好久没见父亲母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

 

姜文焕笑了笑,又道:“我们俘虏了北地州候,逼供下已经招了,陈太傅和赵司马在南都内为北军接应,现在细作已被南伯侯处理了,想来他老人家也可以清心些。”

 

鄂顺一愣:“谁?”

 

“三公陈太傅和南阳赵司马,南阳烽火台的缺口就是他的手笔。”姜文焕见他突然脸色煞白,蹙眉:“怎么了?”

 

“他们…当初我在大殿逼父亲送我和亲,出来施压的头两个就是他们…”鄂顺看向姜文焕:“陈太傅他看着我长大的,他是我小时候的老师…他们是南都的重臣啊…”

 

“……”姜文焕也一时凝噎,而后才道:“他们背叛了南都,死不足惜。”

 

“我提出和亲是不是正中他们下怀了?对了,还有…还有!”鄂顺猛然回想起:“当初来东鲁的路上遇到的那伙匪徒,明明我已行出南都百里远,那些人说话还有南都的口音…!”

 

“他们这么狠心,”鄂顺的声音开始颤抖:“要置我于死地…”

 

姜文焕皱着眉,安抚地将他揽到自己身边:“已经结束了,不要想了。”

 

“我不能不想啊…我…万一我执意没有要父亲安排的暗卫,万一我死在路上,万一南都失守…我父亲母亲该怎么办…南都怎么办…我太蠢了…蠢得被人当了棋子还没发觉,”鄂顺抬眼看着姜文焕,眼眶里蓄满了泪:“是我害了南都…是我害你受伤的…”

 

姜文焕的心也跟着被牵动得痛起来:“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没有来,他们也早就勾结了别人,这一战是无可避免的。”

 

“可是…”

 

“你没有死在路上,你的父亲母亲没事,南都也没事,他们的计谋没有得逞,”姜文焕安抚他:“我也没有事。”

 

鄂顺对上他真诚的眸子,突然觉得动荡不安的心沉静了下来。

 

“是你来了,才救了南都,如果你没有来到我身边,东鲁不会第一时间发兵,南都才会真的陷落。”姜文焕伸手抹他的眼泪,未来得及掉落的泪珠散在他的指腹上:“一切都结束了,有我在,我在你身边。”

 

鄂顺吸了吸鼻子,瘪着嘴:“谢谢你…”

 

“你我之间还需言谢吗?”姜文焕笑起来,捧起他的脸揉了揉:“不许哭了,都不可爱了。”

 

“本来就不可爱…”

 

“谁说的。”姜文焕拇指捏起他的嘴角:“阿顺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

 

“别弄我了…”鄂顺耳朵染上粉红,皱着小脸挣开他:“赶紧去洗身,再不换药伤口都烂了…”

 

姜文焕笑道:“是,夫人。”

 

 

从死亡边缘回来的小别胜新婚,就是姜文焕从接管东鲁军队之后头一次小半个月没守在军营,偶尔去看看也是带着鄂顺一起,待一会就又要走。往日常常往宫里钻,公务一处理就停不下来,如今例行的进宫也是能免就免,两人如胶似漆,东伯候乐得见着,也不怪罪。

 

不过这天姜文焕倒是少见地又主动进宫去了,鄂顺问了一圈,也都说东伯候未曾传见,鄂顺悬着心,难道是哪里又起战事了?

 

姜文焕回府的时候心情很好,看他笑着,鄂顺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上前去问:“你怎么进宫了,出什么事了吗?”

 

姜文焕搂上他的腰:“嗯,大事。”

 

鄂顺蹙眉,看他的样子又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坏事,道:“再不说你就出去。”

 

“夫人息怒,”姜文焕笑着:“我求了父亲重办喜宴,父亲同意了。”

 

“啊…”鄂顺惊喜地笑起来:“这,干嘛突然想重新办,你不是嫌麻烦吗…”

 

“你说好久没见南伯侯了,我们重办喜宴,这样能请他们来。”

 

鄂顺抬眼看了他一眼,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颈间:“你怎么这么好…”

 

“你的话总是要放心上的,”姜文焕摩挲着他的后腰:“我后来想想,不办总觉得委屈你,我想昭告天下,你是我明媒正娶的郡王妃。”

 

“姜文焕…”鄂顺小声叫他的名字。

 

“嗯?”

 

“我虽然是和亲来的,但我…我如今也是真心爱你的…”

 

姜文焕分开他,看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和因为他的直视而害羞闪躲的眼睛:“夫人的眼睛日日都在同我表白。”

评论(149)

热度(7708)

  1. 共48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